流夜浮灯

等风来

【宸汐缘】自续番外·一梦浮生

看完这么久依旧无法move on,自己来写续,cue一些我很喜欢的点。

有bug请一定告诉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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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境的夜,总是寂静而漫长。


灵汐已经数不清自己曾在多少个无尽的长夜里听着雪打窗棱的轻颤声辗转难眠。如今她孤冷的枕畔,终于等来了三百年未见的归人。


这三百年未见的容颜,依旧如长生海初见时一般俊美无俦,可经年累积下的疲惫也深深烙进他清隽冷肃的眉眼之中。


被困于缚灵渊内的三百年,九宸未敢有一瞬的懈怠。终于寻得一线生机将魔君封印之时,也是他接近力竭之时。带着遍体的伤痕重返天界,纵然归心似箭,他只在云上远眺了从极渊一眼。待天尊相助,涤除他身上最后一丝浊气,才敢放心地出现在灵汐面前。


此刻,他侧卧在榻上,周身还笼着方才沐浴过后留下的暗香。灵汐同他说了会儿话,一个去隔壁房间察看念儿是否睡熟的工夫,待她折身回到榻前,便见他合上了眼睑。


一别数百年,相思漫长,灵汐知道他还有许多的话未说出口。这该是怎样刻骨的疼痛和疲惫,才令他体力不支,片刻间便沉沉睡去。


九宸前襟微敞,魔刀留下的可怖伤痕历历可见。灵汐心里一痛,伸手抚上他的胸口为他施法疗伤,又极轻缓地为他调整了姿势,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这三生三世,她与他相知,相爱,别离,重逢,有情愫暗生的对望,有缱绻入骨的缠绵。灵汐唯独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在幽静的长夜里无言注视着他的睡颜。


第一世她身为随侍医仙伴他左右,与其说是她服侍他,不如说是他一直提点她、保护她,可初生的情愫止于紫云台惨烈的一别。第二世她生为凡人,忘却了前世的所有,风雨飘摇十九载,与九宸短暂的甜蜜也只是镜花水月。第三世她是国主上神,岁月蹉跎于推卸不下的责任,一道幽冥之门阻隔了原以为近在咫尺的余生圆满。


在还是桃林小仙的时候,九宸曾问她,可否愿意和他一起,留在从极渊。


她那时满心满眼都是对他的爱慕,自是千般万般的愿意。但时至今日,这份情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更改。


扶云殿虽好,却不独是他一个人的扶云殿。从极渊虽冷僻,却只是他与她的从极渊。这里藏着他与她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回忆,每一个转角都是他的身影,每一间房子都有他的气息。


灵汐虽未提过,可对于第一世那个戛然而止的约定,她不是不遗憾的。


他用生命守护天地苍生,作为他的妻,她自当在此,用漫漫余生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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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再伸出手去,以掌心覆上他的心口。


她指下的胸膛是温热的,肌理分明,微微起伏,带着不容错辨的生机。


太多次从他归来的梦境中醒来,枕边只余冰冷的泪痕。此刻灵汐终于能确认,他是真真切切地回来了,与她温言软语,呼吸相闻,就在她身旁。


她浑身颤栗着,泪盈于睫。


“我真傻……”灵汐喃喃道,“重生归来的时候,若晓得你我会有如此之长的分别,我定然不会和你闹这样久的别扭。


“我明明知道你心里的苦不比我少半分,那时的我竟也舍得冷冰冰地离你而去……”


自涅槃后重返天界,她一直纠结于自己如何堪与九宸相配。哪怕已是上神之身,登上了山灵国主之位,可与这天宫第三号人物司战之神相比,终究是法力低微,根基太浅。


她一边赌着两世惨死于九宸之手的气,不愿见他,一边私下里苦练仙法,勤于国事,悄悄地期盼着,能够离他的位置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当劫难猝然降临,她才恍然醒悟过来,抵死缠绵不问世事也好,除魔卫道守护天地也罢,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心意相通,并肩而行,好好地在一起。


而决定他们能否在一起的,从来都只有他们对彼此的心意罢了。


纵身跃下缚灵渊之前,灵汐卸了国主雍容的华服,化作最初那个桃林小仙装扮。她对镜梳妆,恍惚间看见镜子里纯真懵懂的小仙眼波流转,娇娇俏俏地对承晏说:“你是觉得我配不上神尊吗?不过也没关系啊,反正这天上地下六界内外,也没人可以配得上他。”


这样简单的道理,那时天真的小地仙也懂得,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身为上神的她竟都忘了。


“什么国主之位,上神之尊,我查明母亲去世的真相后就该早些回去陪伴你。就算再修个十万八万年,我的法力也不及你一半,难道我们便不能在一起了么?”


她忍不住抽噎,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这条命,是你倾尽半身骨血重塑而来,我若纠结于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事,那便是折煞你这份以命换命的情了。”


灵汐背过身去抹泪,平复心绪,忽然感觉自己放在九宸胸口的手上被覆上一片温热。


她转过头来,望进一双温润含笑的眼。


“你、你怎么醒了?”她急忙想将手缩回,却被九宸牢牢握住。


灵汐又羞又窘,不知方才说的傻话被他听进去几分,又念及自己哭了许久,脸上怕是泪痕交错,很是难看,只好别扭地把头拧过去。


九宸倒不勉强她,只握着她的手,轻轻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柔声问:“想通了?”


这只呆鸟果然立刻就把头扭了回来,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瞪住他:“什、什么想通了?”


九宸浅浅一笑:“我是说,三百年前你和我闹别扭的事。”


灵汐脑子里嗡地一声,完了,刚刚说的话,果真全被他听了去。


虽然犯了傻,嘴上却是不能认输的。她轻哼一声道:“你装睡,还有理了?”


九宸将她拉进怀里,一如三百年前为数不多的几个交颈而眠的夜,让她的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温柔地望住她。


“除了你,还有哪个上神睡觉时会真正昏睡过去?”九宸见她嘟嘴,抬手把她散乱的鬓发理了一理,将她搂得更紧,“三百年间,我与魔缠斗,自是一刻不敢松懈。哪怕力竭休息,也得留一丝清明神智。”


灵汐刚止住的泪水霎时又涌了出来,九宸看她眼眶微红的伤心模样,心头酸软,一时又懊悔自己不该同她说这些,只好以唇轻贴她额心,在她脸上轻啄着,吻去她的泪滴。


两人静静相拥而卧,彼此的心跳声交缠在一处。


九宸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背上,像哄孩子入眠一般,一下下轻抚着,柔声开口:“来,和我说说念儿。”


“念儿她……很乖、很好。”谈及女儿,这只做了母亲的呆鸟不禁莞尔,“不愧是你的女儿,从极渊这样冷清,她陪我在此,竟也耐得住寂寞。我将你从前的故事讲给她听,一句‘除魔卫道,斩杀邪魔’她听了一遍便记下了,日日修习功法都无需我催促,倒是比我小时候要勤奋许多。”


九宸亦抿唇微笑,听她絮絮念着女儿的点滴,心口一热,涌起无边温柔。


“我原想着,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却没料到她对修习功法如此上心。我这点修为,为念儿做个启蒙师父也便罢了,待她再长大一些,原本是想送到桃林叫云风和我师姐照看她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她忿忿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看得九宸忍不住在她嘴角偷一个香吻。


“没想到带她去桃林住了几日,云风这个当叔叔的,竟偷偷喂念儿喝酒,让我怎么敢把女儿放心地交给他?我之前还想去求天尊指点于她,幸而你回来了,以后有你带着她修习,也算不辜负她生而为神的一番造化。”


在桃林沉醉温柔乡数百年,他这师弟是愈发的不着调了。九宸眉头微挑,捏了捏灵汐的耳垂,承诺道:“你放心,我定会找云风算账。”


“好啦。”灵汐软言撒娇,用脸颊蹭他胸口,“他这叔叔也并非一无是处,从前我生产,一直是师姐在照看我和念儿,他也出了不少力,四处奔走搜罗六界的奇珍异宝来为我调养身体。我很是承他的情。”


自九宸从师尊口中得知念儿的存在,他的心便被感动和愧疚轮番撕扯着。身为司战之神,他用生命守护天地苍生,对得起万千生灵,却唯独对不起他的妻子女儿。


“生念儿的时候,可是吃了许多苦头?”九宸心头酸涩,声音也微微颤抖。


灵汐含笑摇头:“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当我看见她的那一刻,便觉得再疼也值得了。”


她只字不谈生育的苦楚,九宸却早已从天尊处知晓,她生念儿时连疼了三天三夜,后来调养了几十年身体才渐渐恢复如初。


九宸眼中怜意和愧色更盛,“是我对不住你。”


“不。”灵汐自他怀中抬头,轻啄他略带点新生胡茬的下巴,“是我要谢谢你,给了我念儿。”


三百年前,灵汐亲手将爱人封印于缚灵渊。她伤怀心悸,立于幽冥之门前久久不愿离开,直至体力不支晕倒过去。


是腹中的胎动唤醒了她。灵汐醒过来,为自己诊了三次脉,用她粗浅的医术辨了又辨,结合自己身体的异样,终于确认,她是有孕了。


她呆坐半晌,悲喜交加,泪淌了满脸。


“若不是这个孩子,我或许不能这样好好地独活,等到你回来。”


她原本恍恍惚惚地想着,九宸一日不出来,她便一日在缚灵渊等待。横竖神族寿数漫长,她抱定心志在此静修,总能等到他归来的那日。


可如今她不是一个人了,自然要将一切从头盘算。


便回到了从极渊,种菜养鸡,栽一树桃花,令这天界最冷僻的一隅也沾染上人间烟火气。


幽微的灯火落进九宸眼中,折射出眸底深重的痛楚与爱意。他闭了闭眼,压抑住眼眶里的潮意,将爱人搂得更紧,低声开口。


“倘若……倘若我一直回不来,你又当如何?”


听他这样问,灵汐一下子又想起他不和她交代一句就独自前往缚灵渊镇守的事。走之前去桃林见她,竟还说什么“我若死了,记得要找个对你好的人”这样的浑话。


“如何,我还能如何?”她气得鼓起小脸,忍不住伸手捶他胸膛,又念及他的伤口,落下来只是软软一拳。


“九宸,你曾说过,只要你一息尚存,就会回到我身边。


那么,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会在这里等着你。”


她声音极轻,盈盈含泪的眼睛却明亮又坚定。从天真无邪的桃林小仙,到经历三世生离死别,她嫁他为妻,为他生养女儿,这双眼睛里丰盈的爱意依旧如初见之时一般不曾改变。


六界皆道战神爱这小仙如痴如狂,为她差点折了半条性命,还不惜挖心换鼎守她魂魄归来。却不知她爱他亦如他爱她一般,毫无保留,义无反顾,不惜倾尽所有。


曾有嘴碎的小仙议论,说灵汐定有什么过人手段,方能一举摘得这朵十几万年才初开的高岭之花。可一直以来,其实是他毫不设防地纵容着她接近他、温暖他,直至将他这块十数万年凝结而成的坚冰融化。


直至这满含爱意的温柔泪波将他心底最后一丝苦涩也洗澈。


往后余生纵有盈缺,有她在侧,便是他的平安喜乐。


-


翌日,雪止风停,碧空如洗。


念儿初见父亲,兴奋得一早便醒了,噔蹬地跑进父母的寝殿里寻九宸玩耍。


灵汐昨夜哭了半宿才入眠,现下仍沉睡着。九宸抬手对念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灵汐掖好被角,才走出房门抱起女儿。


雪团似的小人儿睁着一双肖似灵汐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又伸出手轻戳他脸颊。


“爹爹,念儿饿了。”


九宸不禁失笑,真不愧是那只馋嘴呆鸟的女儿。


抱着女儿往厨房行去,一边走一边细细问她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平日里一天都做些什么。因着这近三百年的分别,未尽到为人父的责任,他心怀歉疚,小心翼翼,只恨不得将快要溢出心口的宠爱尽数给予这小小的人儿。


念儿引着他绕到灶间的背面,从他怀里跳下地,熟练地跑进鸡窝摸出两枚鸡蛋递给他。


“娘亲说了,想吃鸡蛋,就要自己去捡,可我还不会煮鸡蛋。”念儿眨巴眨巴眼睛,“爹爹给我煮鸡蛋好不好?”


九宸自然是允的。望见女儿稚嫩笑脸,就算她开口要望月泉的月亮,他也会想尽办法摘给她,更何况是小小的煮鸡蛋。


——也幸亏只是煮鸡蛋。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下厨还是在凡间为林默煮面,还把面粉扬得满身满脸。若是念儿想要吃点什么别的,这位威名赫赫的战神恐怕要束手无策片刻了。


活了十几万年,九宸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唯独做父亲还是头一遭,哄孩子的姿势近乎笨拙。他回忆着昨日晚膳时灵汐喂念儿吃饭的姿势,把她抱在腿上坐好,双臂在她身侧护着,两手放在桌上为她剥鸡蛋。


念儿咽下一个鸡蛋,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瞧着九宸问:“爹爹,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嗯?”九宸不解她这话的用意,迟疑了一声。


“娘亲说,你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才不能回来看我们。”念儿甜甜糯糯的童音此刻显得有些低沉,“爹爹,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他不料女儿会有此问,念及他作为父亲缺席的数百年里女儿缺失父爱的孤独,念及灵汐独自生养孩子的辛苦,一时心痛到怔住。


想抱紧念儿一遍遍承诺,再也不会离开她们母女,又唯恐惊着她。他压下自己心头的情绪,最后只是摸着念儿的发髻,轻缓而温柔地,又极其郑重地望着女儿的眼睛说:“爹爹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念儿和娘亲,好不好?”


小姑娘一瞬间展了笑颜,搂住九宸的脖子蹭他的脸,“太好了,这样娘亲再也不会悄悄在夜里哭了。”


没等九宸细问,念儿又委屈地垂下眼睑喃喃道:“两百岁前我都是和娘亲一起睡的,有几次夜里醒来,看到娘亲在梦里念着爹爹的名字流眼泪。后来我问娘亲爹爹去哪儿了,娘亲说你是到很远的地方降妖除魔去了,叫我不要怪你……”


他知她的思念和爱绝不比自己少半分。可自他归来,她只字未提,只字未怨,仿佛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再无所求。


九宸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泛起湿意。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安抚眼前委屈垂着脑袋的小姑娘。九宸对于哄孩子自然是不在行的,想起灵汐昨天夜里说的话,他决定挑自己擅长的做。


“念儿,我听你娘亲说,你也想学爹爹除魔卫道,是不是?”他循循善诱,“爹爹教你练剑好不好?”


醉心修习的小姑娘果然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真的吗?你能教我练剑?”


“当然能。”九宸浅浅一笑,“你可知道,爹爹曾是司战之神?”



灵汐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九宸为念儿指点剑法的一幕。


虎头玩偶,蹴鞠,风车,拨浪鼓,各式玩具散了满地。哦,桌上还摆着只剩半盘的桂花糕,平日里她一次只许念儿吃两块,特意藏在碗橱的最里面,定是念儿缠着她没原则的父亲把它找出来的。


念儿长得极像灵汐,性子却十足随了九宸,对初见之人落落大方,却不容易亲近。这会儿她手执木剑,仰头望着父亲,一招一式学得认认真真,小脸上是全然信赖的爱意,直教灵汐感叹血缘亲情的奇妙。


九宸俯着身子为念儿调整姿势,抬起头就看见他的妻子站在天井的桃树旁,一脸嗔怪地望着他们父女俩。


一别三百年,她已为他诞下女儿,从少女成为母亲,周身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润柔情。可她仍是雪肤花貌,容颜娇俏未改,一笑堪比这雪地里的桃花鲜妍,令他的心动也一如初见。


“你这十几万岁的老神仙,怎么做父亲的?一大早由着她吃了这么多糯米做的糕点,是会积食的。还有,吃完饭就练剑,当心她肚子疼……”


灵汐一边朝他走近,一边絮絮念着,九宸只觉得这家长里短的字字句句胜过世间所有悦耳的妙音,一点一滴的,将他空了三百年的心填满。


偷吃成功的小姑娘鼻头还粘着一点桂花,蹲在地上笑嘻嘻的,悄悄对娘亲做了个鬼脸。


灵汐见他笑而不语,鼓起脸哼了一声:“你定是又嫌我唠叨了。”


“哪有。”九宸握住她细白柔软的一双手,将人拉进怀里,“在做父母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有你有经验。所以,还请夫人多多指教。”


他幼时便失了父母,于天尊山跟随师父修习。苦练神通,修习功法,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他原以为一生都要这样度过。


却不知缘分天定,他十几万年来的清寂,竟被一只叽叽喳喳的呆鸟打破,予他温情,赋他圆满。


而圆满之上,还有更圆满。


他弯腰抱起念儿,另一只手将灵汐揽进怀里,在妻子和女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三人的脸颊温柔相贴。


这飘摇半生的孤苦,终有归途。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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